我們繼續

悼某城

那麼大家就都去剪頭髮
研究簡單能不能顯得時新
左右斜削還是切齊
後頭剃高些好嗎
要不要上點膠帶
剪完就留下來開酒喝
有人解下圍巾跳舞
有人大聲讀報
把這地方隨意想變什麼
就變成什麼
彷彿改變
就意味著繼續

然後大家都上山去看夜景
這麼完整
這麼遼闊
這麼燈火輝煌
可是風吹得腦勺發涼
可是下山已沒有公車
可是找不到廁所
可是最親愛的朋友不在
可是
這麼多說出來的可是
讓每個人
都各自悶悶不樂了起來

悼某人

我們圍著桌子唱歌，然後你就
先走了，並且付了所有的帳。
有人去把燈光調暗一點，這樣
便隱去了空去的位子。

許多年後我們踏過了你一直想走的那些橋梁，
那些結滿櫻桃的廢墟，正在拆台的廣場
到處都有風車在轉個沒完
會唱的歌還是那幾首
並且像你一樣不停咳嗽
變得比你更老，更醜，目光野狗般精明
你將再也認不出這些同桌唱歌的朋友

只是此刻我們的刀還在鞘中
喝著留下的酒，歌在咽喉
幻想明天的敵人跟今天死去的一樣兇猛
沒有注意到夜已深了，天亮前，
可以睡眠的時間已經越來越少了。

（from鴻鴻《我們繼續》，1998年6月呼吸詩刊第5期）